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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天下第一嫁 作者︰典心 (1)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nana.51888    時間: 2017-6-28 20:00
標題: 天下第一嫁 作者︰典心 (1)
天下第一嫁(上)內容簡介︰
說起龍門客棧的老板娘,京城里可說是無人不知、無人不曉。她膚白如玉、眼若晨星,不但艷麗無雙,也任性無雙,論起為非作歹的本領,更是天下無雙!就連當今皇上,都要讓她三分,對她多年行搶貢品的囂張行徑,也只能睜一只眼、閉一只眼,假裝啥也沒看到。偏偏那棺材臉的死賊相卻不買她的帳,不但處處與她作對,還搶了她費心研究出的珍珠米;此仇不報非女子,她要是不將米搶回來,她就不叫龍無雙!

天下第一嫁(下)內容簡介︰
公孫世家五代為官四代相,代代皆是為君為國,鞠躬盡瘁、死而後已,第五代的公孫明德,更是棟梁之材、護國良相,他輔佐皇上、日理萬機,多年來肩擔重責大任,竭力恆保天下太平。只是,這個紅顏禍害卻次次作亂,非但從京城外搶到京城里,這一回,甚至還鬧進皇宮,對著皇上大呼小叫。是可忍、孰不可忍?既然國家興亡、匹夫有責,他決定將她……

楔子

九月,天涼好個秋。

    一聲悠悠的嘆息,卻從龍門客棧二樓,那扇牡丹雕花窗里飄了出來。

    白玉般的藕臂,就晾在窗台上。瞧那只手兒,從春蔥般的指,到白皙的前臂,全都是細皮嫩肉,縴細柔軟得好似沒有骨頭。

    藕臂的主人,身穿著名貴華裳,內裳雲錦紅艷似血,外裳素紗薄透如煙,襯得她膚若白玉、眼若晨星,簡直是明艷無儔。

    特等席上的另一個姑娘,聽聞那聲嘆息,不由得抬起頭來,柔聲開口︰「無雙,這冰糖芙蓉豆腐腦不合妳胃口嗎?」羅夢問道。

    「合啊!」

    「那妳又為何嘆氣?」羅夢擱下甜湯,丫鬟立刻送上熱巾,伺候主子擦手。

    龍無雙又是一嘆。

    「我在等。」她倚靠窗邊,依舊望著遠方的城門。

    「等什麼?」

    「等我饕餮宴的最後一項食材啊!」

    龍無雙終于回過頭來,若有所思的說道︰「妳也知道,等,是最熬人,也最磨人的。」

    白衣女子垂下美目,粉唇輕吐︰「我懂。」

    「唉,辛苦這麼多年,眼看萬事俱備,只欠這最後一項食材,怎教我不心急呢?」

    「不是說,那食材就快得手了嗎?」

    「就是快了。」龍無雙回首,第無數次望向城門。「所以才更教我望眼欲穿、度日如年啊。」

    瞧好友那副心急的模樣,羅夢粉唇輕揚。

    「妳別老把心思放那上頭,時間會過得快些。瞧妳,像塊望夫石似的,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妳在等情郎呢!」

    「情郎值幾斤幾兩重,能吃嗎?呿!」龍無雙回身啐了一聲,還要再念,眼角卻瞄見,遠處城門一人身著青衣,快馬加鞭的匆匆趕來,速度如似六百里金牌急腳遞。

    那人疾馳來到客棧門前,馬兒嘶鳴一聲,驚險的人立而起。

    「龍姑娘、龍姑娘!」青衣男子迫不及待的大喊。

    龍無雙雙眼一亮,兩手撐著窗台,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,急急切問︰「怎麼樣?怎麼樣?」

    「我爹要我來通知妳,時辰要到了!」男子仰頭揮手。

    「太好了,我立刻趕去!」龍無雙興奮得粉臉微紅,也顧不得跟羅夢道別,就匆匆飛身下樓,還朝客棧里揚聲吆喝道︰「牽馬來!黑臉的、白臉的,快出來!」

    籌備多年,饕餮宴萬事俱備,只欠好米!

    她耗資萬兩黃金,費時三年,終于請動務農五代的陳家,經過反復的嘗試,這才研發出極品珍珠米。

    此米晶瑩剔透,圓潤若珍珠,香滑似奶,入口時帶著獨特淡淡清香,獨嘗時有獨嘗的美味,配菜時非但不會搶盡食物的風華,反增添其風味,這種極品珍珠米,簡直就是為了她、為了饕餮宴而存在的啊!

    想到那一畝畝稻田,飽滿的稻穗,就在南方的夕陽中,隨著風兒,如浪般層層叠叠翻湧著。稻田四周的空氣里,肯定也滿是結穗新米的香味,她不禁垂涎三尺,有些暈然。

    龍門客棧的小廝,迅速牽來西域進貢的好馬。龍無雙翻身而上,一顆心老早已飛往南方。

    客棧門內走出兩名男子跟在她身後,各自跨上駿馬,其中一名身穿黑衣,背負大刀;另一位則是銀發、身穿白衣,烏木算盤從不離身。

    龍無雙一扯韁繩,嬌喝一聲。

    「咱們走!」

    三匹駿馬飛馳而去,轉眼就出了城門,朝南方而去。



第一章

禿。

    扁禿禿。

    沒有金黃的稻浪、沒有飽滿的稻穗--

    事實上,眼前什麼都沒有,只有一片光禿禿!

    龍無雙耗費五日,用最快的速度,甚至冒著風雨,策馬急急趕來的結果,看見的就是這幕景況。

    她唇兒半開,俏臉上難得顯露茫然。

    一陣秋風吹過,光禿禿的稻田里,沒有稻浪層層翻湧著,空氣中,也沒有充滿結穗新米的香味。只剩孤單的稻草人,一臉無辜的看著她。

    水田之中,除了被收割過後的稻梗,跟那個立在禿田中的稻草人之外,田里就連株殘余的水稻也沒剩下!

    一輪夕陽紅日緩緩降下,將空無一物的水田染紅,水鴨悠閑的遊過水田,帶起一片漣漪。

    龍無雙站在水田邊,瞪著光禿禿的水田,一張水嫩的唇,像是離水的魚兒般,紅唇張了又張,連試了三次,才有辦法發出聲音。

    「白臉的,你帶錯了吧?」她頭也不回,愣愣的看著前方,滿腹疑竇的開口。

    「沒有。」宮清揚開口,語氣溫和卻篤定。

    龍無雙不信,又問。

    「這里是陳家稻田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「種極品珍珠米的陳家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「用牛奶澆灌珍珠米的陳家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她深吸一口氣,仍舊不信,猛地回頭瞪著宮清揚。

    「呿,你就老實說,我們前面轉錯彎了,是吧?」

    爆清揚未語先笑,輕輕搖頭,才要張嘴,就聽一旁傳來嚷嚷聲。

    「唉呀,龍姑娘啊、龍姑娘--」

    拉長了音的哀泣,由遠而近,只見一群農婦們,扶老攜幼的嚷嚷著,全都哭喪著臉,才剛來到龍無雙面前,就紛紛雙膝一軟,撲通撲通的全部跪倒在地。

    「龍姑娘,是咱們陳家對不住您,一切都是咱們的錯--」最老的那個農婦,哭哭啼啼的猛磕頭。

    龍無雙柳眉微皺,認出那個農婦的身分。瞧著年紀比自己大上好幾倍的婦人,哭得泣不成聲還直磕頭,她連忙伸手去攙扶。

    「陳嫂,您別這樣,有話好說。」

    「不不不,是咱們對不住您,您就讓我跪著吧!」陳嫂也不是省油的燈,硬是不肯起身,就算是上了年紀,但是長年勞動的力氣,可比嬌貴的龍無雙大得多。「龍姑娘,我家那口子答應了您,連錢也收了,眼見珍珠米即將收成,立刻就讓小虎子騎快馬去通知您……」

    「我是收到了小虎子的通知,才盡快趕來的。怎麼了嗎?是時辰不對,所以先收了嗎?」龍無雙擠出微笑,已經放棄拉陳嫂起身。「沒關系的,我知道陳叔對收稻的時辰講究得很,多一時少一刻都不成。你們先收了也行,只是,我沒來得及趕來,親眼瞧瞧收稻的場面,實在有些可惜--」

    「不是--」陳嫂哭得更大聲了。「不是啊--」

    一陣不祥的預感,悄悄湧上龍無雙的心頭。

    「不是?可這片已收割的田,不就是屬于陳家的嗎?」

    一塊兒跪在地上的陳家媳婦,扶著泣不成聲的婆婆,代替婆婆回答。

    「龍姑娘,這田是咱們的沒錯,不、不過--」她一臉為難,臉色慘白,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    瞧見小媳婦的表情,龍無雙就曉得情況不妙,急著催促道︰「不過什麼?妳們倒是快說個清楚啊!」

    「哇!」

    陳嫂大聲哭了出來。

    小媳婦的眼淚掉得更凶,吞吞吐吐的回答。

    「五日之前,公公眼看稻禾已豐,要小虎子去知會您。但是小虎子前腳才走,官兵們後腳就到了,說是選了這些珍珠米要上貢。公公答應您在先,當然是不肯給,但偏偏聖旨難違--」小媳婦啜泣著。「那些官兵們,在這兒等了五日,直到今兒個清晨,確定珍珠米可以收割,就把那些稻米全帶走了。」

    龍無雙只覺得頭昏眼花,小手撫著額,心里又怒又急,半天無法開口。

    一旁的宮清揚問道︰「既是聖旨,當然不能違抗。」他先安撫人心,才提出問題,語氣極為溫和。「對了,陳叔呢?怎不見人,陳叔還好吧?」

    在方才這一陣混亂中,他早已發現,不只是陳叔,陳家的男丁全不見蹤影,跪在眼前的,只剩下婦人家。

    「他們、他們……嗚哇……」陳嫂說了兩個字,又哭了出來,哭聲更勝先前。

    小媳婦乖乖的又幫忙回答。

    「龍姑娘,公公和家里的男丁都讓官兵們帶走了。」

    「什麼?!」龍無雙幾乎要尖叫出聲了。

    「稻禾收割完後,還得曬上數日,才能去殼入袋,少一刻多一時都會有損其味,公公堅持要自己來不可,那官爺聽了,就把公公跟家里的男丁,全都隨米一塊兒帶走了。」小媳婦邊哭邊回答。

    連龍無雙都想哭了。

    她雙眼含淚,顫聲問道︰「妳是說陳叔跟我的米--」

    「全都一起被帶走了。」小媳婦點頭。

    「連一斗一升都沒有?」軟嫩的紅唇,輕顫著再問。

    「連一斗一升都沒有。」小媳婦再點頭。

    「一粒不剩?」

    「一粒不剩。」小媳婦委屈的說。「那位官爺,就連落在田地里的稻禾,都親自撿光了,連一粒也不放過。」

    龍無雙瞪著那小媳婦,只覺得心碎欲裂,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。

    米啊!

    她的米啊!

    她等了這麼久,眼看就要嘗到好米的滋味,誰曉得,竟有個不要臉、不要命的王八羔子,這麼大膽的來搶她的極品珍珠米!

    這重大的打擊,讓她撫著心口,整個人搖搖欲墜,再也站不住了。

    終于,她頹然跪坐在地,抖顫著唇瓣,眼睫含著淚。透過含淚的雙眸,遠方的夕陽紅艷似火,她環顧著光禿禿的水田︰心中也滾冒著岩漿般的怒火。

    半晌後,龍無雙瞇眼,咬牙切齒的開口。

    「哪一個?」

    小媳婦一臉茫然。

    「什麼?」

    「妳不是說有個官嗎?」龍無雙眼露凶光,抓緊了小媳婦的雙肩,火冒三丈的逼問︰「到底是哪個狗官,搶了我的米?」

    「呃,官?呃--呃--」小媳婦嚇得語無倫次。「呃--好像是很大的官,那個--來了很多官兵老爺--我不太記得--」事實上,她嚇得快昏倒了。

    「帶頭的!」龍無雙不死心的逼問。「帶頭的是哪個狗官?叫什麼名字?長什麼樣子?」

    小媳婦顫聲忙道︰「呃,帶頭的?我只記得,走在最前頭的那個爺,穿得灰灰的……沒什麼表情……」

    灰衣?

    沒表情?

    一張教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臉龐,瞬間閃過腦海。那男人總是一身灰衣,步履徐緩、氣度沈穩、冷若冰山、靜如深海--而且,還處處跟她作對!

    小媳婦的聲音,又飄進她耳里。

    「我記得,旁邊的官爺們,都叫他相爺。」

    丙然是他!

    她早該猜到是他!

    龍無雙倒抽口氣,終于雙手一松,放開了小臉慘白的小媳婦。她轉過頭,瞪著夕陽、瞪著稻草人、瞪著那片光禿禿的田。

    接著,巨大的怒火,轟然在她腦中竄起。她恨恨的咬緊牙關,握緊粉拳,在夕陽余暉下,發出憤怒的狂吼。

    「公、孫、明、德--」

    三更,月上枝頭。

    京城之中,秋夜微寒,萬籟俱寂。

    報時的更夫拉緊衣襟,呵著氣,提著梆子,剛繞完了東市,正要橫越玄武大街,到西市去報更。

    只是,他左腳才踏出去,剛踩上大街的青石板,一陣馬蹄奔騰聲,卻瞬間逼近。他一抬頭,就看見快馬幾乎要奔到眼前,只差幾個大步就要撞著了。

    「啊!」

    包夫嚇得差點尿褲子,往後一退,重重的跌在地上,不但梆子跟燈籠全掉了,還吃了一嘴沙子。

    「格老子的,是哪個不長眼的--」他嚷罵到一半,卻在看清座騎上的身影時,立刻閉上了嘴。

    喲,在馬背上的那位,不就是龍門客棧里,那位遠近馳名,又美又嗆又難搞的老板娘,與終日隨伺在旁的黑白無常嗎?

    瞧那行人彎進了東市,好奇心就像是貓爪子,在更夫心上搔啊搔。他翻身爬起身,抓起燈籠和梆子,匆匆跟了上去。

    才追了幾步,剛轉過彎,就聽見一聲--

    轟隆!

    眼前的景象,可讓更夫目瞪口呆,張大了嘴。

    哇!不得了啊,相爺府的大門被踹開了!

    轉瞬間,相爺府內燈火通明,從被踹開的大門望去,兩個僕人提著燈,循聲匆匆跑了出來。

    站在門前的龍無雙,明眸里還噴著火,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,壓根兒沒把其他人放在眼里,徑自往屋里闖。

    這相爺府雖然佔地頗廣,卻樸素異常,沒有半點官家氣派,院落雖多,但大多空著閑置,要是撤掉那些年代甚久的家具,跟牆上幾幅字畫,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家徒四壁了。

    龍無雙穿著紫絨軟靴,如風般闖進廳堂--

    沒人。

    她瞇起眼楮,殺氣騰騰的穿越過空蕩蕩的天井,來到書樓前,撩起裙襬,又是重重的一腳踹開書樓的門。

    「公孫明德,你給我滾出來!」她一邊嚷嚷,還不忘乘機泄憤,在書樓里搞破壞,四處翻箱倒櫃,把原本整潔的書樓,弄得淩亂不堪。

    老管家匆匆趕了進來,急忙想阻止。

    「龍姑娘、無雙姑娘,妳別發這麼大火,相爺、相爺他--」

    「你別攔我!」她猛地回過頭來,逼問著︰「他人呢?」

    老管家喘著氣,話說得斷斷續續。「無、無雙姑娘,相、相爺他--他--」

    「他怎麼樣?」

    「相、相爺不在書樓啊--」

    「那個只會死讀書的老古板,不在書樓里,那會在哪?他怕是連睡都睡在書堆里了!」她一甩絲袖,轉身就往二樓走。

    只見二樓也是一層又一層的書櫃,堆滿了四書五經、經史子集,卻不見半個人影。

    四處察看兼破壞後,她咚咚咚的下樓,沖到老管家面前。

    「他人呢?」

    老管家還在喘氣,撫著胸口,被她氣勢嚇得連退幾步。「呃--那個--無雙姑娘,現在時候也不早了,您要不要先回宅休息,有什麼事,等明兒個一早,我再告知相爺--」

    她明眸圓瞪。

    「你說不說?」

    「呃--這個--」老管家滿臉為難。

    一抹靈光,忽地閃過她腦中。她火速回身,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公文,果不其然的發現,那些公文,皆是數日前批閱的。

    丙然,她馬不停蹄,連夜趕回京城,而公孫明德只比她早走半天有余,又有大批人馬,押送珍珠米隨行,肯定不會比她早到多久。

    她哼了一聲,沖出書樓,果然看見主廂房的院落里,亮著燈火,立刻撩起裙子就要飛奔過去。

    老管家好不容易止了咳,連忙伸手上前。

    「無雙姑娘,那兒是相爺廂房,男女授受不親,您是未出嫁的姑娘家,萬萬不可逾越禮教、萬萬不可--」

    「你這只手是干什麼的?干什麼的?擋我?」

    「不,當然不是--」他就算是有十個腦袋,也不敢擋這個女人啊!

    「不是就給我縮回去!」

    龍無雙腳一點地,淩空躍過老管家,翻身進了主廂房的院落,按照慣例,砰的一聲踹開緊閉的房門。

    「公、孫、明、德--」

    連篇的咒罵,全湧到嘴邊,卻驀地梗住了。

    廂房之內,站著兩個男子,即使瞧見房門被毀,仍是處變不驚,站在原處沒動,更沒有抱頭逃竄。

    男子一長一少,年長的那個長發未束,只穿著白色單衣,年少的那個,則是小廝的打扮,手里還捧著一盆水。

    小廝靈活的一閃,盆里的水波紋未動。他不動聲色,恭敬的將水盆遞給主子,連瞧都沒瞧不速之客一眼。

    乍見那衣著簡單、長發過腰的男人,龍無雙低啐了一聲。

    「該死,搞錯房間了。」她轉過身去,連聲抱歉也不說,才剛要踏出房門,突然又想起,那長發男子的樣貌,有幾分的眼熟。

    她立刻回頭,瞇起眼楮,再度確認--

    不對!豈止是眼熟,眼前的男人,的的確確就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公孫明德!

    鮑孫家五代四相,忠心為國,放眼天下,絕對可說是威名顯赫。

    身為第五代的公孫明德,則是特意培養出來的棟梁之材、護國良相,視諏文韜武略,深得皇上重用,是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相爺,輔佐皇上日理萬機、安邦定國,保天下太平。

    而他,也是唯一敢跟她作對的人!

    不過,這可是她頭一遭瞧見他衣衫不整、披頭散發的模樣,害她一時還認不出來,以為自個兒踹錯房門。

    確認目標無誤,她伸出縴縴玉指,直指著公孫明德,毫不客氣的開罵了。

    「你這不要臉的小偷,把人給我--」她改了口。「不對,是把米給我交出來!」

    寬厚的雙手放進水盆,公孫明德慢條斯理的洗淨雙手,客氣的微微頷首,有禮的開口。

    「無雙姑娘,幾日未見,不知您近來可好?」

    好?

    這個字猶如火上加油,讓她更氣更惱。

    「你少跟我裝模作樣!說,你把我的米給藏到哪去了?」

    鮑孫明德接過小廝遞來的巾子,仍是那麼不疾不徐,擦干了雙手,才神色自若的再問。

    「什麼米?」

    她握緊拳頭,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,斜簪發間的金步搖,也跟著叮叮當當的晃個不停。

    「你還給我裝蒜!」

    「什麼蒜?」

    「不是蒜,是米!」她七竅生煙,指著他的鼻頭。「四天前你從陳家劫走的珍珠米。」

    那張挺鼻劍眉的臉,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
    「原來,無雙姑娘說的,是陳家的米。」他將巾子遞回給小廝,淡淡泰然說道。「那批珍珠米被選為貢品,已屬于皇家。」

    「什麼屬于皇家!那是我研究多年的米,就算要上貢,也得先通知我吧?你徑自收割個精光,跟強盜有什麼兩樣?」

    「既然如此,在下也奏明皇上,補封無雙姑娘為糧官。」

    「誰稀罕封什麼官啊?」

    龍無雙氣得想翻桌,偏偏這間廂房里,窮得連張桌子都沒有,氣憤不已的她,只能猛跺腳。

    「我只要米!米啊!稈珍珠米還給我啊!」

    「珍珠米已經成為貢品,要還恐怕是礙于難行。」

    「你--你--你--」

    潤潤的指尖,因為緊握,深掐進軟嫩的掌心,她頻頻深呼吸,克制著不要當場宰掉朝廷命官。

    「珍珠米收割後,得經一定程序曬谷。既然是皇上要吃的,當然不能隨便,若損其風味,豈不可惜?」她忍著氣,決定換個方式把米騙回來。

    鮑孫明德卻是見招拆招,下給她半點機會。

    「就是怕損及風味,在下才將陳家父子,一並請到京城來。」

    「不行,我還是不放心。」她不肯退讓。「你跟我說,米在哪里,我親自過去瞧瞧。」

    「為防賊人有機可趁,或惡意破壞,在下恐怕不便透露地點。」他拱手低頭,意態平和,仍是堅守立場,不肯退讓半步。「貢米之事,交由在下處理即可,無雙姑娘玉體嬌貴,實在不敢勞煩。」

    不敢勞煩?

    她在心里哼了一聲。

    這個家夥表面上說得客客氣氣,其實根本是要她閃一邊涼快去吧!

    「你放心,我一點都不覺得勞煩!」

    「在下不敢!」他頭壓得更低,語音平穩。

    轟!

    她的理智,就像是火藥般,劈哩啪啦的在腦中炸開,惱怒得想親手掐死這個王八蛋。

    「公孫明德,你到底說是不說?」她氣紅了臉。

    他連頭也不抬,維持那克制有禮的姿勢,嘴里吐出來的字句仍是不亢不卑、清清楚楚。

    「恕在下斗膽。」

    「你--」

    一旁的小廝,好不容易覷了個空,捧著朝服上前,低聲提醒。「相爺,時辰不早了。」

    鮑孫明德略一點頭,對著龍無雙禮數周到的再度拱手。「無雙姑娘,早朝在即,在下必須先行上朝,恐怕暫時無法跟您繼續商討。」說完,他抬起頭來,面無表情的望著她。

    就連那個小廝,也一字不吭,默默瞧著她。

    「看什麼?」她回瞪著兩人。

    小廝忍不住開口。「相爺要換朝服,還請無雙姑娘您暫時回避。」

    龍無雙驀地一愣。

    直到這會兒,她才赫然發現,打從她闖進來至今,公孫明德始終只穿著單衣,處于衣衫不整的狀態,非但披散著長發,就連單衣的衣襟也早已微敞。

    她俏臉一紅。「哼,誰想看你換衣服啊!」

    她轉身就走,站到門外去,就聽得身後門被關上。她站在原處,擺出一女當關,萬夫莫敵的氣勢,堅持要守在那里。

    瞧見站在門外的黑白無常,她縴手往旁一指。

    「你們兩個,去給我守著窗戶,免得那家夥等會兒從窗戶開溜!」

    爆清揚忍著笑開口。「堂堂相爺,應該不至于會從窗戶開溜。」

    「哼,還堂堂相爺呢,他不會從窗戶開溜,就會劫我的米?」她啐了一聲,「叫你們去就去!嗦個什麼勁?還不去!」

    兩個男人跟在她身邊多年,早知道她的嬌蠻脾氣,只得如她所言,各自走到廂房兩側,一人守著一扇窗。

    半晌之後,公孫明德倒是沒從窗戶開溜,正大光明的開了門,步履徐沈的走出來。

    守在門口的龍無雙,嬌靨凝霜,冷瞪著他。

    「我問你,到底要怎樣,你才願意把米還給我?」

    他穿著朝服,徑自往前門走去,一邊說道︰「國有國法、家有家規,珍珠米已經是今朝貢品了。」言下之意,就是這批珍珠米,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到她手上了。

    「我聽你在放屁!」龍無雙怒嚷著,跟在後頭猛追。「公孫老頭,快把米還給我,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!」

    鮑孫明德在她的威脅下,從容跨過前門門檻,僕人早已備妥了馬,就在那兒等著。他翻身上馬,才回頭看著那個嬌靨怒紅的小女人。

    「早朝時辰已到,恕在下先行上朝。」

    語畢,未等她回答,他扯韁策馬,迅速離去。

    龍無雙反應不及,吃了一嘴的塵沙,氣得尖叫出聲。黑夜之中,傳來她氣怒的吼叫。

    「好,你行,你厲害!你有本事藏,本姑娘沒本事找嗎?我就不信我找不到!我找給你看!」


第二章

    秋季的微風中,隱約透著淡淡清香。

    城南湖畔,硬實的青石鋪成寬闊的石板路,盡頭有著一座高牆大院的豪宅。宅外種植著十來株桂花樹,秋桂飄香,回蕩在豪宅內外。

    穿過小徑,宅內深處有座書齋,室宇精美,花窗竹幾,一方木案上擱著幾卷詩書,自顯雅致。

    桌上的瓷杯里,盛著上好的碧蘿春,冉冉冒著茶煙,是僕人剛剛端上來,特地款待貴客的。

    只是,貴客卻瞧也不瞧那杯茶一眼,徑自咬牙切齒,在嚴府的書齋內踱步。

    大鬧相爺府後五日,龍無雙費盡心機,卻還是查不出那批米的下落。

    「那些探子的眼楮是都瞎了嗎?」她一邊踱步,一邊咒罵著,在書齋里繞圈子。

    她放出去的探子們,查出五日之前,約二更時分,珍珠米由大隊人馬護送,從北二門進了京城,之後就像煙霧般,連人帶米,全都失去了蹤跡。

    「這麼大一批米,怎麼可能平空消失?」她自言自語著,腳上那雙紫絨軟靴,幾乎要被磨得穿底。

    她愈是踱步,就愈是惱怒,想起那個劫了她的米,又害她空忙了數日的男人,忍不住又咬著牙,從牙縫中迸出那個名字。

    「公孫明德!」她的語氣,彷佛亟欲將他碎屍萬段。

    坐在酸枝紅木椅上的美麗少婦,聽著她的咒罵,嘴角不禁一彎,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
    「當年,我未嫁給妳師傅之前,也是這麼喊他的。」金金端起茶碗,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。

    龍無雙停下腳步,看著美艷絕倫的師娘,心里可不服氣了。

    「師娘的意思是說,我之後會嫁給那家夥?」嫁給公孫明德那個老頑固、老古板?開玩笑,她又不是腦子壞了!

    金金唇畔笑意更深,睨了她一眼。

    「不然,普天之下,還有誰能治得了妳?」

    龍無雙瞇起眼楮,跟著也彎唇而笑,卻笑得有些狡獪。她故意看了看坐在桌案之後,正在處理繁雜商事的嚴耀玉一眼。

    「師娘是說,當初,就是因為師傅治得了您,所以您才嫁給師傅?」

    金金臉色一僵,唇畔眼里的笑意,乍然全都不見了。

    一旁的嚴耀玉擱下卷宗,走到酸枝紅木椅旁,無限溫柔的攬住府妻的縴腰,微笑著開口。

    「不不不,是她治得了我,我才非她不娶的。」他刻意討愛妻歡心,還警告的看了看龍無雙,暗示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徒兒快快閉嘴。

    只是,金金可不領情,撥開了丈夫的手,懶得再費時間,聽這對奸商師徒耍嘴皮子。

    「南宮家要派人來,談談新款瓷器的事,我先到前廳去了。」說完,她裊裊起身,在丫鬟的伺候下,漫步走出書齋。

    偌大書齋內,只剩師徒二人。

    嚴耀玉坐進另一張酸枝紅木椅,看著徒兒,深嘆一口氣。「無雙,為師的這幾年也待妳不薄浮,妳何必如此找我麻煩?」

    龍無雙艷眸滴溜溜一轉,笑得可無辜了。

    「徒兒一時冒犯,就請師傅今兒個晚上花點時間,替我跟師娘賠罪了。」她斂下長長的眼睫,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。「都怪徒兒心情不好,才會失言,惹惱了師娘。」

    言下之意,是她心情要是一天沒好轉,他這個作師傅的,就沒一天好日子過。她那張伶牙俐齒,肯定會不斷惹怒金金,到時候就得由他來收拾殘局。

    「徒不愉,師之過,為師如何方能讓妳心情好些?」嚴耀玉微微一笑,問得一針見血。

    丙然是聰明人!

    「消息。」龍無雙回答得極快,半點也不客氣。「我要知道那批米的下落。」確定探子們都探不出半點消息時,她第一時間就想到嚴耀玉。

    這個男人可是航運首富獨子,堂堂的嚴家少主,不但富可敵國,兼而機深詭譎、精明狡獪,堪稱京城第一好商,年方二十那年,就被她娘親請來,做她的師傅。

    自古以來,商人手中總握有最多情報。她猜想,嚴耀玉的眼線滿布京城,消息肯定比她還要靈通。

    聽到徒兒的要求,嚴耀玉伸手,以食指輕敲桌面。

    「官家的事,我一介商人,實在不好多嘴。」他輕描淡寫的說道。

    意思是,他知道米的下落,卻不肯告訴她?

    龍無雙一聽就懂,卻還是不肯放棄。她笑得更甜,隔著一張茶幾坐下,一手撐著精致的下巴,看著嚴耀玉。

    「師傅,別忘了,當年您與師娘斗酒,虧得是我,才替你弄來那些玉龍。」俏臉上梨窩深深,她的笑容極美,甜得像是要淌出蜜來。「這事兒,要是讓師娘知道,只怕您今晚--噢,不,是今年,都得準備睡書房了呢!」

    當年,金金與嚴耀玉斗酒論輸贏,是年僅十二的龍無雙當內應,才替嚴耀玉把一批劣醋,換成禦用好酒「玉龍」,讓他大獲全勝。

    提起舊事,嚴耀玉一挑眉。

    「妳這是在威脅我?」他笑咪咪的問。

    「不敢不敢,無雙怎麼敢威脅師傅呢?」她摀著胸口,無辜的直眨眼。「只是,要是師娘從別處知道,那也非無雙能夠控制的啊!」

    「這招夠卑鄙。」他薄唇輕掀。

    「謝謝師傅誇獎。」她起身,盈盈一福。「畢竟,古語有雲,名師出高徒嘛!」

    是啊,古語也有雲,養虎為患!

    嚴耀玉這會兒可是深深後悔,當初答應做這小女人的師傅,把她調教得如此精明,不但懂得見縫插針、遇洞灌水,還懂得為達目的,不擇手段,如今膽子大到連他這個師傅都敢威脅。

    龍無雙眼兒又一轉,主動提議。

    「師傅,我也不願意連累您。這樣吧,您不用給答案,只要給我幾個提示,這總行了吧?」

    他望著那張俏臉,倏然一笑。

    這檔子事雖然麻煩,卻也不是他應付不來的,況且,他也很想瞧瞧,這個「優秀」的徒兒,怎麼跟公孫明德作對。

    「龍兒,妳是聰明人。」他突然變得親切萬分,殷殷誘導著。「米既然已經進城,就只在城里,不會在城外。」

    「但我的探子早已搜遍京城,壓根兒找不到米啊!」

    「妳想想,那麼大一批米,總需要地方曬谷。」此刻的嚴耀玉,就像是最殷勤的夫子,一步步將她導向答案。「有什麼地方,是在京城之內,大得能夠曬谷,卻又是妳的探子不能擅闖的?」

    說到這兒,答案已經呼之欲出。

    龍無雙深吸一口氣,瞬間明白過來,俏麗的臉兒亮了起來,紅嫩的唇瓣迸出兩個字。

    「宮里!」

    繁華京城,四周蠻夷商邦,都聚集到此買賣交易。

    偌大的京城,以玄武大街一分為二,規劃為六十余坊,面玄武大街的盡頭,就是華麗巍峨的皇宮。

    一頂華貴的紅漆轎子,以楠木為桿,四周垂著密密的珠簾,簾內隱約可見一名綽約的身影。八個黑衣人扛著轎子,默不吭聲的朝皇宮前進。

    在皇宮之前,轎前珠簾撤去,換上緞制轎簾,簾上繡著五爪金龍,繡紋極為精致,金龍彷佛翻騰欲飛。

    瞧見那面轎簾,守在宮門前的禦林軍們,沒有半個敢上前攔阻,全都乖乖讓開,讓紅轎長驅直入。

    進了皇宮,一只軟潤玉手探出,將轎簾掀開,掛在銀鉤上,一張絕美的嬌靨映在日光下,更顯得白皙柔嫩。

    「到賞月亭去。」龍無雙手指皇宮深處,對著黑衣人們下令道。她記得賞月亭那兒,除了雅致的涼亭外,還有一大片的空地。

    那片空地,春季時會運各色牡丹花進宮,讓皇族們欣賞。冬季時則是灑水為冰,平滑的一片薄郭,讓皇族們玩冰橇取樂。這會兒,牡丹花已撤,冬季又還未到,想來想去,若是珍珠米真在皇宮之內,就只有那兒最適合曬谷。

    丙不其然,還沒到賞月亭,遠遠的就飄來一陣稻香。

    紅轎轉了個彎,終于出了重重宮廊,眼前豁然開朗。

    一大片黃澄澄的稻谷,井然有序的鋪在賞月亭前,在秋陽下耀眼得如似黃金。

    「停轎!快停轎!」龍無雙急忙喊道,沒等轎子停妥,就飛身而下,落在稻谷之前,彎身拾起一把細看。

    黃澄澄的稻谷,在白里透紅的掌中,更顯金黃。她將掌心湊進鼻端,仔細的聞嗅,分辨稻香之中,隱含著一股淡淡奶香。

    罪證確鑿!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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